那套房间坐落在一幢朝南的偏屋里,打一座石扶梯进出。正屋临街,底层住着脱罗倍神甫,楼上住着迦玛小姐。夏波罗搬进去的当口,每间屋子都空无所有,天花板被煤烟熏得乌黑。石头砌的壁炉架框子,雕工很马虎,从来没上过漆。穷委员先搬进一张床、一张桌子、几把椅子,还有寥寥几本书。整套房间仿佛一个衣衫褴褛的美女。过了两三年,有位老太太留下两千法郎遗产送给夏波罗,夏波罗用来买进一口橡木书柜,是黑帮[104]拆毁了一所古堡卖出来的,出色的是柜子的雕工,便是艺术家见了也会赞赏。神甫买下来主要还不是贪图价钱便宜,而是因为书柜的大小和游廊完全相配。那时夏波罗正好有笔积蓄,把素来不用的寒碜的游廊全部刷新,地板细细擦过,天花板刷白,护壁板重新油漆,显出橡木的花纹和原来的色调。旧的壁炉架拆了,用云石重新砌过。教区委员趣味不俗,特意物色了几把胡桃木雕花的旧靠椅。随后又放进一张紫檀长桌,两件蒲勒制造的木器,把游廊布置得颇有风格。两年之内,靠着几位慷慨的太太和虔诚的信女的捐献和遗赠,虽然数目有限,书柜里空荡荡的格子也摆满了。临了,夏波罗的一个叔叔,奥拉托利会[105]会员,过世了,夏波罗得到的遗赠有一部对开本的《初期基督教宗师文选》和另外几部大书,对教士说来都是珍贵的书籍。四壁皆空的游廊逐渐改变面目,皮罗多看着愈来愈诧异,情不自禁的眼热起来。那间书房跟教士们严肃的生活太调和了,皮罗多心里就想取而有之。这个欲望一天天的加强。副堂长原先只觉得各个房间分配得好,后来在那儿整天做过工作,便进一步欣赏环境的安静。以后几年,卧室经过夏波罗的收拾,竟像一个小圣堂,门下一般虔诚的妇女还帮他装饰得更美。一位太太送他一套卧房用的木器,上面钉的花绸,那太太当着老好人的面绣了很久,老好人根本没料到是送给他的。所以卧室和游廊一样叫副堂长看得眼花缭乱。夏波罗过世前三年又装修了客厅,那就没有一个房间不舒服了。虽然家具上钉的面子不过是红丝绒,皮罗多已经为之心神陶醉。自从教区委员的客厅粉刷一新,挂起红绉纱窗帘,摆着桃花心木家具,铺着奥皮松织造的地毯,夏波罗的寓所就成为副堂长暗中垂涎的目标。能够住这样一套房间,睡在夏波罗睡的那张挂大绸帐子的床上,像夏波罗一般舒服的享受应有尽有,在皮罗多心中便是全福;他再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。普通人对于世俗的东西的艳羡和野心,在皮罗多都集中在一个隐藏的根深蒂固的念头上,巴望有一个住处和夏波罗布置的一样。有时朋友病了,皮罗多去探望,那当然是出于一片至诚;但知道教区委员身体违和的时候,或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皮罗多心坎里总不由得万念俱集,归纳起来永远是这么一个挺简单的意思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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