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,作出了一个令自己也令别人惊讶的决定:去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!从给还在睡梦中的妻儿留一张含糊地表明去向的纸条,到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出门跳上开往远方的客车,我的动作迅速得简直像一次军事行动。对于一个一直蛰伏在学校的围墙之内,几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的教书匠来说,此次出游的确有点儿不可思议。那时学校还没有放暑假,坐在车上沉浸在速度的快感中的我,一想起星期一早晨教务主任找不到一向安分守己、按部就班的我,我便从心底释放出一种恶作剧般的得意。身子懒懒地靠在海绵座背上,舒适中感受到一种超脱的意味,早晨还不太强烈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脸上,在我眯缝着的眼睛前边,金色的尘粒舞蹈出一种虚幻的迷离。
说不清我醉心于古典诗歌中描绘的那种纯朴、宁静和悠远的田园生活,究竟是始于大学时那位一身道骨仙风的老教授,对陶渊明、王维的精彩评析,还是起自数年来常常在梦中重现的童年、少年时,在乡村度过的那些岁月。总之,在长期的书斋生活造成的封闭与僵化,与愈来愈汹涌地冲击着心扉的物欲和时尚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中,我一直感觉到自己被心灵的冲突弄得六神无主,晕头转向,似乎总有什么堵在胸中使我喘不过气来。如今我终于像一名囚徒逃脱牢狱,望着扑面而来的田野和山脉,可以自由地呼吸,仿佛一条搁浅了许久的鱼,又忽然游回广阔的水域。我深信此行并非流浪,而是重返我心中的乐园,像一位少小离家闯荡天下,如今已功成名就的名人荣归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