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页的生命史,由纸上传到我的眼里,更由眼里传到我的灵宫,永远占据住了。
我离开秀贞不觉三个多月,我时常不放心,因为她在我灵宫中,印下了深刻的愁影,——屋里桌上的煤油灯,半截熏得漆黑,旁边一
根烧残洋蜡烛,四周堆着蜡泪,蚊帐半垂着,床上的棉被只打开一半,……唉!她又是一夜不曾睡。她常常在被底偷哭。感情是不可理喻的,况且她原是太寂寞了!她的儿子离她几千里……除此以外她没有亲人。妇女运动现在剩了尾声,她眼前一线的曙光,早又被阴云遮蔽了。
千里外的秀贞呵!彤云越积越厚,悲风越吹越紧,电灯也觉得惨淡。
“唉,你诚然是时代的牺牲者,但是你不要忘了悲哀有更大的意义呵!”
西窗风雨
天边酝酿着玄色的雨云,仿佛幽灵似的阴冥;林丛同时激扬着瑟瑟的西风,怔坐于窗下的我,心身忽觉紧张,灵焰似乎电流般的一闪。年来蛰伏于烦忧中的灵魂恢宏了元气,才知觉我还不曾整个毁灭,灵焰仍然悄悄的煎逼着呢。——它使我厌弃人群,同时又使我感到孤寂;它使我冷漠一切,同时又使我对于一切的不幸热血腾沸。啊!天机是怎样的不可测度!它不时改换它的方面,它有时使杲杲的烈日,激起我的兴奋,“希望”和蜿蜒的蛇般交缠着我的烦忧久渍的心,正如同含有毒质的讥讽。我全个的灵魂此时不免战栗,有时它又故示冷淡,使凄凄的风雨来毁灭我的灵焰。这虽是恶作剧,但我已觉得是无穷的恩惠;在这冷漠之下至少可抑止我的心波奔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