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荒唐!”伏隆斯基想着,瞧了瞧表。
已经八点半了。他按铃叫仆人来,急忙穿上衣服,走到台阶。他已把那场梦完全丢在了脑后,只担心去迟了。他到卡列宁家门口,又看了看表,知道只差十分钟就九点了。门口停着一辆套上一对灰色马的又高又窄的马车。他认出来这是安娜的马车。“她预备到我那里去,”伏隆斯基想,“她这样做倒好。我真不高兴走进这幢房子。但是没有关系,我总不能老躲躲闪闪。”他想,便带着他从小养成的、好像一个无所顾忌的人那样的态度跳下雪橇,向门口走去。门开着,看门人手臂上搭着毛毯,招呼马车。伏隆斯基虽然从来不注意琐碎小事,这时候却注意到看门人望了他一眼时那种惊讶的表情。就在门口,伏隆斯基差一点和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撞了个满怀。煤气灯光照着卡列宁那顶黑帽下面的没有血色、塌陷下去的面孔和那在外套的海狸皮领下显得触目的白领带。卡列宁的呆滞的、迟钝的目光紧盯着伏隆斯基的脸。伏隆斯基鞠了鞠躬,而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咬着嘴唇,把手在帽边举了举,走了过去。伏隆斯基看见他头也不回坐上马车,从车窗口接了毛毯和望远镜,离开了。伏隆斯基进了前厅。他紧皱眉头,眼睛闪烁着自傲而凶狠的光芒。
“这局面糟透了!”他想,“他要挑战,维护他的名誉,我倒可以奉陪,可以表现出我的真情,但是落到这么懦弱和卑怯……反而害得我处于欺骗者的境地,我从来不想,而且也决不想这样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