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古兰末四周最有钱的地主,大众看了眼红的特·比芒丹侯爵,夫妇俩有四万法朗收入,每年在巴黎过冬;他们从乡下坐着篷车,带着邻居特·拉斯蒂涅男爵和男爵夫人同来,车上还有男爵夫人的姑母和男爵的女儿。两个可爱的姑娘教养极好,虽然家境清寒,朴素的穿扮反而显出天生的美。这批人当然是全场的精华,一进屋子,大家立刻冷冰冰的静下来,尊敬中带着嫉妒,尤其因为特·巴日东太太接待他们的礼数与众不同。内地自有少数几户人家,象他们—样不听闲言闲语,不同外界往来,无声无息的过着隐居生活,保持他们的尊严。众人对特·比芒丹先生和特·拉斯蒂涅先生只用爵位相称;他们的妻子女儿跟安古兰末上层的小圈子也谈不上亲昵:他们的地位已经接近宫廷贵族,决不有失身分,沾染荒唐的内地习气。
州长和将军最后到场。同来的有个乡绅,就是白天拿养蚕的稿子送往大卫那儿的人。大概他是什么镇长之类,靠一些良田美产抬高了身分,态度衣著却显出他完全不懂得应酬交际:他穿着礼服老大不自在,一双手没处安放,一面讲话一面在人家身边打转,对答的时候先站起来,又坐下去,好象准备替你当什么小差使;他忽而过分巴结,忽而心神不定,忽而一本正经;听到一句笑话,来不及的笑出来,人家和他攀谈,他毕恭毕敬的听着,有时以为受了讽刺,装出一副阴险的神气。那天晚上他想着那部论文,闷得发慌,几次三番提到养蚕;可是特·赛佛拉克先生运气不好,撞着特·巴尔大先生回答他音乐,又撞着特·桑多先生引证西塞罗。晚会过了一半,可怜的镇长好容易遇到一个寡妇杜·勃罗沙太太和她的女儿杜·勃罗沙小姐,谈得很投机。那母女两个在当夜的宾客里头也是挺有意思的人物。总括一句:她们的穷苦跟家世的高贵不相上下。她们竭力讲究衣著,可是遮盖不了寒酸。杜·勃罗沙太太手段笨拙,口口声声夸她身材高大的胖女儿,年纪二十七,说是弹的一手好钢琴。一知道某个单身汉爱好什么,杜·勃罗沙太太马上宣布她女儿也爱好什么。为了要嫁掉她亲爱的加米叶,她在同一个晚上说加米叶喜欢随着军队调动,过流浪生活,又说她喜欢经营田地,过安静的地主生活。娘儿俩故意装做尊严,半和气,半尖酸。遇到这等人物,谁都乐于同情,表示关切,借此抬高自己;能够安慰安慰可怜虫本是一种乐趣;不过听的人也把空口白舌的人情看透了。特·赛佛拉克先生五十九岁,老婆死了,无儿无女;他讲到蚕房的细节,杜·勃罗沙母女俩诚心诚意的听着,赞叹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