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身穿镶着白布条边的衣裤,腰里还扎着一圈黄麻。这是一个服丧中的女人,她在为丈夫服丧。我见到神龛上有水鬼马的画像。
水鬼马去世不久,还未过百日,十八仍在服丧中,她看母亲的眼光有些异样。也许是长期的内心孤独与抑郁,她白得有些发蓝的眼底,有一种幽魂的魅惑。这不是一个五十多岁女人的眼神。它燃烧着并未老去不愿老去的火苗,它在幽暗的黑夜中奔突着对自由的渴望。我想象着这双眼睛,在年轻时的模样。那种勾人魂魄的魔力,是如何在似有若无中惊鸿一瞥。
十八比我父亲大一辈,年龄却比我母亲小10岁。论辈序,她是我母亲的老婶一辈。母亲通常叫她十八,有时也会叫她十八老婶,看在什么场合。叫她老婶时,她们之间便有一些戏谑的味道。
正在丧期,她们之间的神情便有一些异样,看得出双方都有一些肃穆,一些收敛的赧然。
那次相见,是母亲谋划许久,却迟迟才得以实现的。自父亲去世之后,母亲很少出门,退出了一切与父亲在一起时有关的日子。她害怕在那些回忆里,看到如今形单影只的自己。
去看十八,也许出于道义,也许出于一种长期郁积的释放。当她终于站到十八面前时,她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懦弱。她不自觉地靠在我身上,挽住我的手臂,然后对我说:“叫老祖婶!”我很自然地照母亲的吩咐叫了老祖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