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蛊乃不传之秘,不存在拜师学艺那一说,从来没有传授蛊术的,更没有专门去拜师的,《厌门神术》中也没有任何记载。血蘑菇是老鞑子拉扯大的,老鞑子早年间行走江湖,对付过放蛊的婆子,他曾告诉血蘑菇:“会蛊术者大多是苦命之人,且下场极惨,明收传人几乎不可能,只能通过阴收,用打糍粑、扎彩绣、纳鞋底、做饭菜之类的借口聚集众人,再以研讨技艺为由问众人‘会了吗?得了吗’?倘若有人回应‘会了,得了’,这句话一出口,兴许就将放蛊者的蛊术尽数得去了。正因为是阴传,所以很多得了蛊的人,尽管一辈子放蛊害命,但是到死也未必知道自己身上的蛊到底长什么样。会蛊术者之所以多为女子,罕有男子,皆因女子意志薄弱,易于传蛊。会蛊术者常常双眼通红、行动迟缓、语无伦次,至此必须放蛊害人,如若不然,轻则暴病,重则横死。放蛊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,无孔不入,双手掐着一个诀,或在你身上摸一把碰一下,或要你一句话,使你中蛊于无形之间,根本防不胜防。手段最厉害的是通灵蛊,能让丝绸变得比铁板还硬,传言可凭此术走刀梯、踏火海。有通灵蛊的非同小可,至少害过千条人命,绝不可与之争斗。”
血蘑菇虽然少了一只眼,可这一辈子多历坎坷,看事看得透彻,给包大能耐下蛊的婆子,或许是厌门子的六指蛊婆,又或许不是同一个人,反正是个祸患。任由她在山里放蛊害人,迟早引起地方上的注意,说不定会牵扯到自己头上,不如趁放蛊婆拦挡包家人出山的机会,找到她的老窝,来个斩草除根。血蘑菇之前偷听包大嫂跟卫生员念叨,说包大能耐是去北沟打狼,他躲在长白山这么多年,对各个地方了如指掌。北沟在东山林场外围,只不过巴掌大小的一个山沟子,林木茂密,洞穴岩隙遍布,常有野兽出没。他计较已定,在林场找了一包石灰带在身上,挎了狍子皮背囊和鸟铳,冒着雨连夜出发。淋淋漓漓下了一夜的雨,直到早上才止住,雨水浇过的树林子十分透亮,飘来丝丝草木清香,却又夹杂一股罕有的霉味。北沟一带针阔叶林木交错稠密,深处阴暗不见天日,地上长满了苔藓,如同一层厚厚的地毯。血蘑菇钻进山沟子,接连见到十几株枯死的苍松,树上都是光秃秃的,灰褐色的松枝散落在地,与湿泥混杂在一处。据说身上有蛊的人,必须常常放蛊害人,否则蛊会反噬其身,一时找不到下手的目标,可以把蛊放在树上,害死一棵树,也能让蛊安稳一阵子。北沟中枯死的松树东一棵西一棵,并无一定之规,换个人未必看得出什么,血蘑菇可是常年钻山入林的土匪,密林中有什么人踪兽迹,他能一望而知,对于各种各样的枯木、朽木、倒木也是一清二楚:如果树木被虫蛀死,树皮必定脱落腐烂,布满大小窟窿;若是遭雷火击中,通常会从当中折断,或烧灼成半截焦炭。可这十几株枯松死状古怪,从内而外枯僵,想见是被人放了蛊。血蘑菇在附近仔细搜寻,很快找到一株歪脖子古树,湿漉漉的根须下,遮挡着一处岩洞的入口,位置十分隐秘。他点起一盏马灯,扒开树根探着身子往里头看,洞穴中阴冷潮湿,岩壁上生满了青苔,地上铺着潮乎乎的茅草,当中摆放一只漆皮斑驳的破木斗,贴着一张破旧的五瘟神画像。木斗底部早被潮气浸得朽烂不堪,里面是个装满谷子的陶土坛子,长出绿毛的谷子上,赫然插着一柄生锈的剪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