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村卖鱼苗历来形成的习惯是当场收不到钱,只收到一纸欠条,年终再上门收钱。有些人就想方设法赖掉老表的鱼苗钱。他们多在欠条上做手脚,或错写名字,或涂改数字或日期;或者就索性行蛮,不给钱。有的还放狗吓,竟至于纵狗咬他。每收一户钱往往要经过一番艰难扯皮,每年总还有好几张欠条收不到钱。碰到这种情况他就又来搬老表去讨公道。几年以后,他只得将鱼塘转包给别人。但承租方不是这个原因,就是那个原因,每年实际收到手的钱仅议定价的六七成。
再过几年,鱼种场名曰改制,实则关门大吉,南页生老表又倒回去过生母去世,后母进门,异母弟降生的日子。那天中午他挑着行李箱子回家,告诉家人,鱼种场倒闭,场房都卖了,他得回家过。老婆孩子听了谁也没作声就走开了,从此全家都不怎么正面跟他说话。过几年儿子在住房前边盖了间房,将厨房移出去,老婆给他摊铺在原先的厨房里。四面墙壁乌黑油亮,手碰一手黑,脸碰一脸黑。又过几年村巷扩宽,拆掉他家的厨房,儿子问他搬去舍屋行不行,他的住房得腾出来做回厨房。他就又住回当年跟老大栖身的茅屋。回家头几天,吃饭时儿子还会叫唤一声:“爹,饭熟哩。”过几天,招呼声中便省略了那个“爹”字,只剩“饭熟哩”。再后来,连“饭熟哩”也取消了,他就又回到吃剩菜剩饭的岁月。剩菜剩饭也越来越少,最后,肚子饿了他就只得自己煮,寻豆腐乳、黄萝卜条下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