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那个山东女人走进了我的视线。她看上去似乎还算硬朗,可是她的个子却萎缩了很多。她站在父亲的轮椅旁边,只比他略高一点。她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,开始为父亲篦头。她微微地张着嘴,踮起脚尖。这样的动作,她大概已经做了整整十年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,我不敢向他们问这样的问题。也许对他们来说,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。所以我默默地走开了。父亲,请给我一点时间,让我把自己的思路整理清楚了,再来看你。
于是我独自地,悄悄地,来到了这里。
我知道,此刻我的名字,大概已经变成了多伦多各大报纸电台的新闻标题。此刻我的人生故事,正在被演绎推理出各式各样的结局。不过这是那个世界的事,我已经无暇顾及。我只有来到这个世界,才能避开那个世界。我只有避开那个世界,才能展开对那个世界的思索—— 站在山中的人,是看不见山的。
四周真静。虽然是个和暖的冬日,树上却没有鸟儿的踪迹。连那些最丑陋低贱的麻雀,也看不到一只。它们也许飞到更深更远的树林里去了。可是总有一天,装有霓虹灯的高楼也会飞进那片林子里去。那时,它们会在哪里安身呢?
飞云江真是一条小河。落日里看过去,仿佛是一条细细的金线。可是我们的前辈却是在这样的一条小河边出生的。择水而居大约是人类的天性。外公的父母辈在飞云江畔生下外公。外公长大了,心野了起来,就沿着飞云江往北走,在一条比飞云江略大一些的叫瓯江的河边停了下来。于是就有了母亲。所以在我的思索习惯上我爱把飞云江叫作外公的河,而把瓯江叫作母亲的河。后来母亲在瓯江边上生下了我和萱宁。我们长大了,我们的心也野了,想去看外边的世界。我们就沿着一条叫东海的江河走出了大海,跨越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汪洋,在一个叫安大略的大湖旁边驻留。将来我和萱宁的孩子,会在安大略湖畔居住繁衍?还是会继续前行,寻找一条更大更宽更适宜居住的河流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