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嘉兴府,去城三十里外,有个村镇,唤做王江泾。这地方北通苏、松、常、镇,南通杭、绍、金、衢、宁、台、温、处,西南即福建、两广。南北往来,无有不从此经过。近镇村坊,都种桑养蚕织绸为业。四方商贾,俱至此收货。所以镇上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,十分热闹。镇南小港去处,有一人姓瞿号滨吾,原在丝绸机户中经纪,做起千金家事。一向贩绸走汴粱生理,不期得病身殂,遗下结发妻子方氏,年近三十四五。
一个女儿,小名凤奴,才只十二岁。又有十来岁一个使女,名唤春来。还有一房伴当,乘着丧中,偷了好些东西,逃往远方。
单单存这三口过活,并无嫡亲叔伯尊长管束。
俗言道得好:"孤孀容易做,难得四十五岁过。"方氏年不上四旬,且是生得乌头黑鬓,粉面朱唇。曲弯弯两道细眉,水油油一双俏眼,身子不长不短,娉婷袅娜,体段十分妖娆。
丈夫死去虽说倏忽三年,这被里情趣,从冷淡中生出热闹来,擒之不着,思之有味,全赖着眼无所见,耳无所闻,深闺内苑,牢笼此心。已槁之木,逢春不发,既寒之灰,点火不燃,才是真正守寡的行径。那知方氏所居,只有三进房屋。后一带是厨灶卧房,中一带是客座两厢,堆积些米谷柴草。第一带沿街,正中间两扇大门,门内一带遮堂门屏,旁屋做个杂房,堆些零星什物。方氏日逐三餐茶饭以外,不少穿,不少着,镇日里无聊无赖。前前后后,一日走下几十回,没情没绪,单单少一件东西。咳!少甚么来,不好说,不好说。只可恨有限的岁月,一年又是一年,青春不再,无边的烦恼,一种又是一种,野兴频来。一日时当三月,百花开放,可爱的是:多情燕子成行,着意蜂儿作对。那燕子虽是羽毛种类,雌雄无定。只见啾啾唧唧,一上一下,两尾相联,偏凑着门栏春色。那蜂儿不离虫蚁窠巢,牝牡何分。只见咿咿唔唔,若重若叠,双腰交扑,描画就花底风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