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德的不跑成了毛家沟又一个热闹话题,几乎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这场讨论。他咋不跑呀,从春暖花开到冰封雪地,毛家沟的天空里总是响着这样的喟叹,人们全都认为巨德有理由跑开,他应该跑到皮匠老子和娘找不到的地方,至少应该跑到皮匠的皮鞭够不着的地儿,至于他娘,毛家沟人是另有想法的,他们出给巨德一个主意,你可以咬她呀,要不就拿把老鼠药放她碗里。
毛家沟人很失望,不久之后他们再次看到巨德娘把巨德拉到井台上,手里握着刚从树上折下的枝条,七月的枝条已很结实了,抽在身上比皮鞭还难受,毛家沟的很多孩子都认同这点,换了他们,宁肯挨皮鞭也不挨这枝条。巨德像是无所谓,他的青布褂子很快让枝条抽烂了,血从烂处渗出来,一股一股的,映得巨德娘的脸一片通红。巨德娘抽出精神来了,挥舞枝条的样子比毛家沟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看。几个半大的孩子看了一阵热闹,看不下去了,唤,跑呀巨德。跃过井台就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,随便钻个地方都能让巨德娘找半天。巨德冲几个孩子笑笑,做了一个不跑的姿势。几个孩子失望了,跑回屋里,跟爹娘说,又打了,井台上血染满了。毛家沟的人就跑出来,齐齐地看巨德挨打。这个下午,毛家沟人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,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她母亲的抽打下显得宁死不屈,他眼里喷射着一种不属于孩子的东西,那东西令毛家沟所有的父母胆寒,他们在井台边窃窃私语,不能再打了,再打准出事。孩子们却被这个八岁的小伙伴激得群情振奋,舞着、跳着,给巨德加油。巨德娘快坚持不住了,内心里她是多么想让巨德跑呀,只要巨德一挪脚,她手里的枝条就会无力地掉下去,她实在不能再打下去了,她把一生的劲儿都打出去了。可这个八岁的孩子就是不跑。他的身上染满了鲜红的血,两道刺红的血印在脸上盛开。他抹了一把脸,把头递给母亲,再次鼓励母亲打下去。